素远suyuan33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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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欢东凯(楼诚),义俊(斩凌),MileApo,还喜欢锤基,盾冬,团兵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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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锤基】太阳山(13)

看看他们吵架吵成什么样子了!

锤哥还不晓得自己还有个儿子😂😂


Valkyrie:

013 国王审判(上)




警告:洁癖党请尽快撤离,前方雷区。我没在开玩笑。


互渣的最后一章,我不管,我要让洛基渣回来。


 


“把他扔出去,闪电宫不欢迎杀人犯。”


 


 


洛基打开窗户,寒夜冲刷过他赤裸的皮肤。雪停了,月光亮得像金属,焊在悬崖下煞白的维多威尔湖上。


“陛下。”斯黛拉将珍珠色的小腿摆下床,弯腰拿起裘衣。洛基抬手拒绝了,说:“我明天启程。”


“在冬天的正中央?”她问。斯黛拉是某个约顿小贵族的风流遗孀,本该去年深秋返回封地,但她在恰当的时间、恰当的地点唱了一首雪城之雪。所以她留下了。


洛基看着深夜。“我女儿的生日在下个月,我该回去了。”


“丝洛德公主。”


洛基回头纠正:“丝露德。”


“丝洛德。”


他笑起来。斯黛拉恭维道:“您的阿萨语说得太标准了,一点口音都没有。”


“嗯,那是个非常阿斯加德的名字。”洛基收起笑容,摆正窗台上的花瓶。或许是因为花枝将黑夜诗意地肢解了,他感到一丝轻飘飘的忧伤,开口:“她下个月就八岁了。”


“我的小儿子也八岁了,”对方柔声回答,“他想加入铁卫队,现在已经学会有风度地为女士们拉椅子了。”


洛基垂眼捏起一片落叶,沉默片刻,“我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,我上次见她是八个…九个月前。她更喜欢那个金头发的父亲,自然而然。”他松开手,叶片落向月光的河流,在无形的漩涡里打转。


洛基捡起衬衫套上,接过外衣。“晚安,夫人。”


“祝您美梦,陛下。”


 


洛基惧怕被圈养的人生。他见过那些甘心被圈养的男男女女,落入爱情与亲情的陷阱、漩涡、项圈之中,红光满面,像只抱窝的母鸡似的幸福地发胖。洛基厌弃母鸡,他生活在塔上,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为了抵御孤独和寒冷,所以他要逃向母鸡的反方向。


既然索尔已经占据了所有土地,那么天空是他唯一的退路。


头两年他经常回去,一两个月,三四个月,逐渐五六个月,七八个月,直到一整年。听说时间会打败所有伤口,实际上,原话是“抚平所有伤口”,但洛基认为“打败”显然更符合自己的伤势。他想,既然他和索尔之间终将有这么一道深沟,那不如离远一点,让它变成山谷,再远一点,就是洼地,也许到达某个距离时,平原。他将双眼所见的美景铺陈其上,北方的积雪,南方的河滩,南来北往的鸟群。当思念沉重得无以复加,他将穿过这片平原,回去与层层美景尽头的索尔·奥丁森重逢。


然后就好像熊遇见蜜蜂巢,非得顶着痛痒冲上去不可。


有一次他清晨返回皇城,沐浴后突兀地出现在朝会上,头发潮湿着。半小时后,索尔一边用手指敲打桌面一边问“还有任何必须今天解决的紧急提案吗”。众人默契地表示没有,并迅速离场。洛基翘起腿,向索尔勾了勾手指。国王走过来,挤开阳光的封锁,洛基对着他的裤裆挑眉。他把索尔推倒在会议桌上,爬上去,对方抓住他潮湿的头发,拉下来深吸气,他们之间全都是薄荷肥皂的气味。你觉得这桌子够结实吗,洛基问。索尔说:管它呢。说完他挺起腰,洛基开始呻吟。


结束后他提起裤子想下桌,被索尔拽住,他们打闹了一阵。最后索尔站在桌边,抓着他的腿拉过去,洛基故作严肃地说:这是布拉吉的位置。索尔配合地摆出庄重态度,说:抱歉,布拉吉。


这些相聚的时光总是惊人地相似。开头,井喷式的性欲。熊对蜂蜜的狂热渴望让它一往无前。有时候是索尔第一时间到浴室来找他,有时候是他去找索尔,湿着头发,靠在书房门框上,突然进入某场聚餐,骑着马来到各种户外运动场地,或者就是朝会。为了公平起见,他们在每个人的座位上都来了一次。


中间,和平相处。在餍足中纵容对方的缺点,仿佛此刻它们不再是凹凸不平的路面、只不过是柔情蜜意的水波而已。结尾,为鸡毛蒜皮的一点小事爆发的大争吵,蜜蜂的叮咬令他们全身红肿。政治上的、爱好上的、生活习惯上的,蓄须问题,税收问题,征兵问题,儿童养育问题,床单选择问题,无穷无尽。


每次分开时,总有相类似的对话。索尔告诉他:你知道我想让你留下来。


洛基回答:你也知道留下来不能解决问题。


索尔说:逃避也不能。


洛基:但逃避能让我们暂时忘记憎恨。我不想恨你,可我控制不住。


这句话里,把恨换成爱也是成立的。


再后来他开始享受更轻松的爱情,索尔知道了,这很快变成了一场气人大赛。他们之间的刀痕太深,已经一并切除了要求对方忠贞的权力,而戏谑是最有效的遮瑕粉,仿佛这颗心还没有交出去,爱还是自由的。


听说你成了克里斯汀夫人的新战利品?看来你对金发姑娘们的喜爱坚定不移。


你想让我怎么办?去找酒吧应招或者去诱骗农场女孩吗?我也有需求啊。


天呐,我得声明,虽然我有作恶的潜力,但我绝不会去找什么酒吧应招,更不会诱骗未婚年轻人的真心。


真他妈见鬼了。


你什么意思?


没什么意思,就是……我真是操了。


如果你再这样骂骂咧咧,我将不得不请你滚出我的卧室。


这是我的卧室。


无所谓,滚出去的人是你。


 


尽管洛基不想承认,但他的确在某种程度上理解了索尔。爱情应该是愉悦的,或者说,所有人都想要愉悦的爱情。找一个赏心悦目的恋人,谈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话题,不做心与心的交换,大笑,举杯,暂时获得不再孤独的幻觉,最后体面地握手告别,说“很高兴认识你”。


他需要向自己证明——他想走就走,他想爱谁就爱谁,他不会为任何人的死亡痛哭,他的每一片羽毛生来为了抵御来自天空的寒冷。


然而他还是孤独的。他总是习惯性地看向深夜。


 


第二天早晨,他走进海拉的书房。芬里尔抬起脖子,看了他一眼,又趴回去。洛基一直怀疑那是只会演狗戏的狼。


他姐姐正在写什么文件,面纱别在帽顶,她低着头说:“看呐,一个阿斯加德人走进来了。”


“我只是不再戴面纱了,那东西影响我的视线。”洛基坐下。


海拉写得龙飞凤舞,“不只是面纱,小可爱,还有走路姿势、饮食习惯、说话语调。你现在说话又软又快,像只南方的麻雀。”


“我过去十年了,亲爱的姐姐,连波嘉利雅的海冰都融化了几轮,你在期待什么?”


海拉抬起眼皮,审视他。“你真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奥丁森。”


洛基笑了声,将信封扔在桌上。“一封给斯黛拉的信,感谢她两个月的陪伴,其它的你说了算,最好是贝尔海峡那块地,她提起了好几次。”


海拉拿起信,看了看,说:“她不叫斯黛拉,她叫塞尔玛。”


“什么?”洛基站起来,接过信,封面上写着“给斯黛拉”。“你说她叫什么?”


“塞尔玛。”


洛基意识到这几个字母无法通过涂抹变得正确。“真该死。”他嘟哝,用信拍了拍手掌,“你猜什么,那就算了。”他把信扔进火盆,走回来重新坐下。


海拉放下笔,交叉双手。“要是十年前有人告诉我,约顿小王子将来会成为一位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,我一定以为他嗑嗨了。”


洛基耸肩。“看来我们都没能成为想成为的人。”


海拉哼了一声,微笑:“你很适合这个角色。”


“演起来得心应手。”他抚平头发,“中庭那边怎么样了?”


前年,赫尔、约顿和穆斯贝尔联合进攻中庭,洛基和联盟做了交易。他提供多少帮助,就能得到多少土地。这将是他的退路。


“苏特尔想要更多来自阿斯加德的物资。”


“我已经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了。”


“他想要更多,如果你也想的话,就再冒一点险。”海拉摊手,“或者,你可以认真考虑修复和索尔的关系。说实话,我开始相信你们不会离婚了。”


“哦,那可不好说。”洛基想起了巴德尔和霍德尔那对双胞胎。他需要一条退路,一片远隔重洋、易守难攻的富足土地,最好还四季如春,盛产各类瓜果蔬菜。他已经习惯了缤纷的阿斯加德,无法再回到冰天雪地中去了。


“我会想办法的。”他说。


海拉点头,拿起笔,“你今天启程,对吧?”


“是的,马上就走。”洛基舔舔嘴唇,低头,又抬头,“帮我照顾好约尔曼。”


“当然。除了那头金发,他几乎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。”海拉发出一声宠爱的喉音,目光落回书稿,“请允许我不行礼了,陛下。”


洛基笑着说:“你真是客气了,摄政王殿下。”


 


四年前他在约顿生下约尔曼冈德,索尔对此一无所知。洛基在波米尔参加烧烤节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吐了两星期,最后只能旁观侍从官苏尔吃得油光满面心旷神怡。他恨怀孕。


经过一个月零三天的生死抉择,洛基大义凛然地决定,他要生。现在回想起来,他认为自己当时纯是一腔报复之情——因为他和索尔刚刚进行了一场主题是牙刷的争吵,所以洛基决定,他要把孩子生下来,并且一辈子都不告诉索尔那个智障。


他需要一个坚实可靠的抚养人,便写信向海拉求助。


那时他们的父王法布提病入膏肓,大哥赫布林迪和二哥拜勒斯特已战死,王储是三王子凯利。海拉的回信给了他清晰的结盟暗示。


扳倒凯利的过程比较复杂,却可以被概括为一句话:他们利用了他的妻子伊瑞恩。洛基年轻时热爱恶作剧,曾给这位女士写过一个冬天的匿名情书,事实证明,她对此念念不忘。


洛基没问他们后来怎么样了,海拉也没提起过。姐弟二人曾一起将雪鸮幼崽捧回鸟巢,曾一起前往废弃的红山银矿探险,现在一起做恶事也心有灵犀。


总之,他继承了约顿王位,登基典礼没什么大场面,正值暴风雪,没人愿意离开火盆半步,更何况约顿从上到下都对他有深仇大恨,因他不仅害死了“爱国领袖”拉尔夫爵士(那个打着进贡名义的刺客),还对“杀人恶魔”索尔·奥丁森一往情深(这部分有些夸张),仅这两项罪名就够他千刀万剐。


没有掌声和欢呼了。


他在王座厅受了霜之冠,随即封海拉为摄政王。这是他们谈好的条件。


二十二岁生日后不久,洛基躺在产床上攥紧海拉的手,给了她一个“我有经验”的眼神。他姐姐紧绷着问:除了坐在这里,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吗?


他想了想:也许你可以试着像青蛙一样快速吸气呼气。


海拉睥睨他。


洛基补充:待会儿场面会变得略微狰狞,如果我说了什么恶毒的话,我不是真心的,所以当你听见“我不想生”的时候,请务必兴高采烈地鼓励我继续生。虽然我知道你不太擅长兴高采烈,但拜托了。


第二天早上海拉对他说:谁要是胆敢再对我提“生孩子”这三个字,我就要把他的头剁下来,骨头磨平整了,用来给我的爱犬芬里尔做饭盆。


芬里尔配合地呲出獠牙。


洛基:昨天你的浪漫主义即兴诗朗诵非常精彩…你干什么…别过来……啊!谋杀!弑君!


 


三月底,中庭战事显出颓势,洛基在马车里对着一份西海岸商路图焦头烂额,苏尔说:“陛下,礼物包好了。”


洛基用圆规丈量距离,问:“是那本亚夫海姆奇花异草图鉴吗?”


苏尔顿住。“可是您昨天指定的是利物浦粉珠花太阳帽……我可以现在立即更换礼物。”


“不用。是我记错了。”洛基圈出几个港口,“太阳帽就行。”


他下车时,金甲军异样地凝视着他。洛基扫视四周,莺飞草长,日暖风轻。他问:“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

最前方的行礼:“欢迎回来,陛下。”


他闻到事情变质的气味。


但洛基没想更多,他就要见到索尔了。他感到鱼线慢慢地收紧,他即将突破水面,与太阳重逢。


上次他们为了“红辣椒和青辣椒哪个更辣”而大吵一架,半夜索尔不动声色地摸过来,洛基揪住他,阴沉地问:谁更辣?


索尔:你,你。


洛基恨不得照着他后脑勺拍一掌。后来他们俩都如愿了。


结束后,洛基把汗湿的睡袍扯掉丢下床,双肘撑在枕头上,严肃地问:凭什么每次都是你操我?


索尔震惊地问:啥?


洛基说:你看,我也有硬件设施。


索尔瞪他半晌,叫道:可是我没有啊!


洛基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,说:谁说你没有的。


索尔石化了,接着惊醒一般,大声道:谁教你这些的?


洛基皱起五官:天呐,我二十五岁了,难道这些还不懂吗?


索尔反驳:我二十五岁时可不知道这些


洛基眯起眼睛:那这些是谁教你的?


索尔皱眉想了想,回答:起因好像是什么什么使者里的人,他半夜翻进我的窗户——我得声明我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就是眼神接触——我十分惊奇,问他是不是约顿人,他说不是,我又问他是不是女扮男装,他说不是,我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,就让卫兵把他抓走了。第二天我和沃斯塔格他们说了这事儿,于是他们仨给我进行了极其可怕的科普。


洛基:那如果他是个约顿人,或是个女扮男装的人,你就要“顺其自然”了吗?


索尔侧撑起来:不,老天爷,我只是震惊于他一点都不像个约顿人,也一点都不像个女扮男装的人。洛基!我是有原则、有节制的。咳…我是说……你呢?


洛基一边清理指甲,一边回答:已婚约顿贵族。我喜欢女人。


索尔安静片刻,问:那是什么意思?


洛基:就是字面的意思。


索尔长久地没有说话,洛基笑起来,转头看着他,说:它的字面意思是,你是个例外。


索尔仿佛突然松了口气,躺回枕头上,反手敲了敲他的背,笑着说:我也喜欢女人,但你是个例外。我不是说你长得像女人,虽然你确实有点像,可我从来没有…坦白地讲,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,我喜欢矮一点、胖一点、爱笑一点的,还有……


洛基:闭嘴吧,免得你死在这张床上。


索尔凑近亲吻他的手臂,问:精尽而亡这种死法,可以考虑一下吗?


 


洛基想要见到索尔。他每往这方向前进一步,骨头就更活一点,血液就更热一点,他仿佛正在穿越冬季,笔直地走向地平线上的春天,思念的重山土崩瓦解。每个夜晚他听到对方叫他的名字,在床的另一边,他知道这是回忆对现实的倾轧。


回忆里,索尔试探着叫他,“洛基。”


洛基保持安静。他刚刚吵了架,做了爱,没精力再进行一场深夜谈心。索尔似乎确信他睡着了,半晌,自言自语道:“我大概要一直爱你了。”


那一瞬间,洛基想起了他们的婚礼。索尔站在金色的柔光里,又或许他才是柔光的源头。他郑重地面向神坛,说:我,索尔·奥丁森,阿斯加德大王子,王座继承人,四境的守护者,愿在每一位仁慈神明的恩典下,与约顿海姆的洛基·劳菲森成婚。


这时他忽然转过头,看着洛基,这一刻他的蓝眼睛旷世地清澈。他说:从今以后,他是我的一生所爱。


 


洛基推开拼图室的门,丝露德欢呼,一跃跳进他怀里。


“这是哪位美丽的小仙女。”他搂着他女儿,她的金发又软又顺,笑起来仿佛有鲜花凭空绽放。“啊!看看这对亮晶晶的门牙,”洛基惊呼,微笑,“告诉过你它们会再长出来的。”


“牙仙子来了!”小公主迫不及待地说,“她留下一把短剑作为交换。”


洛基看向一旁的索尔,说:“也许这位牙仙子对‘安全’没有正确概念。”


“可是我喜欢!”


洛基再次看向索尔。多种情绪聚集在对方脸上,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阵营,喜悦、怀疑和悲伤。它们互相攻击、压制、纠缠。


索尔说:“我们得谈谈。”


那种抽象的变质气味变的浓郁,像一盘被遗忘在太阳底下的生鱼片,苍蝇在画面外发出嗡嗡的提示音。


洛基放下丝露德,说:“去和苏尔讲讲你的新玩具,好吗宝贝?”


索尔叉腰,跟他对视了一会儿,说:“跟我来。”


他很冷静,洛基便也冷静下来。二人进入餐厅,长桌边坐着一个人,背对门口。他们很久之前就不用这张桌子吃饭了,用壁炉前的那张小方桌。那人站起,转身。


洛基钉在原地,忘记了呼吸。他的心掉进冰谷之中。


“霍德尔。”索尔说。


曾经的阿萨三王子离他仅有咫尺之遥,即使干净整洁,也依旧显得风尘仆仆,仿佛那些沙尘已经渗入他的皮肤,并因此留下参差不齐的伤痕。时光对他施以重击,让他的肉融化下去,骨头却干柴般地直立着。他原本就是个易于混入阴影的人,此时更像是要立即躺进他自己的影子里去了。


洛基无法呼吸。


霍德尔看向发声的索尔,然后猛地向洛基扑来,抓住他的头颅砸向地板。洛基反击。几秒种后,索尔把霍德尔从他身上撕下来,喊道:“你保证过的,霍德尔!”


洛基半躺在地板上,头嗡嗡地响。


霍德尔回来了。


“我要杀了你!我要杀了你!”这个残损的人一遍遍怒吼着,“你这个恶魔,我要杀了你!”


索尔双臂锁住他:“冷静!”


对,冷静。洛基对自己说。


霍德尔逐渐停止挣扎,瘫在椅子里,索尔站在旁边,而洛基躲在壁炉前。他深吸气,挑选了一个最稳妥的开头:“发生了什么?”


索尔仍然一只手按住霍德尔,回答:“半个月前,霍德尔突然出现在津利剧场,打断演出,对着在场八百人指控你涉嫌谋杀布列达亲王巴德尔。霍德尔,你能把你当时的指控复述一遍吗?”


于是霍德尔说出了洛基谋杀和栽赃的全过程,内容详细精确得令人寒毛倒竖。


听完后,洛基瞪着他。“丝维格呢?”他问。


这些细节只有他和丝维格知道。


“丝维格在哪儿!”他意识到自己在恐惧地叫喊。


 


红发的侍从官坐在不远处打毛衣,脸上带着那种不自知的笑容。洛基翻过一页,称赞道:好颜色。织给霍德尔的?


丝维格脸红了,雀斑似乎要像油锅里的花椒般蹦出来。我买不起贵重的礼物,她说,只能送一点心意了,陛下。


哦亲爱的,没有比心更贵重的礼物了。洛基夹好书签,问:你们是怎么认识的?


丝维格说:是很俗气的故事,陛下。有一次我端着牛奶罐回房间,不小心撞上他,牛奶泼了他一身。我当时不知道他的身份,但看出是位大贵族,慌乱了好一阵。他却没多说,让我走了。我看着空罐子,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,追过去对他说,阁下,我叫丝维格,是洛基陛下的侍从官,请让我为您清洗这件衣服,不然我的良心将受到责难。


洛基笑了,问:他怎么说?


 


霍德尔不说话,开始哭泣。


洛基大步冲向他,一把拎起他的衣领,咆哮:“丝维格呢?告诉我丝维格在哪里?”


索尔拉住他:“洛基。”


“她在哪儿?!”


“她死了。”霍德尔哭着说,盲眼竟因悲伤而罕见地有了光彩,“她死了。”


洛基松开手,后退半步,然后一拳砸向对方。霍德尔摔下椅子。现在洛基成了被索尔抱住的疯狗,蹬踹着赌咒发誓要切碎霍德尔的肠子,再挖出那双比夜壶还不如的眼球做鸡饲料。霍德尔摇晃着站起,大喊:“如果不是你,她现在还活着!”


这下场面更加混乱。索尔为避免二人厮打,抱着洛基转圈,洛基左冲右突,隔着他的肩膀与霍德尔对骂,其中许多词汇句式来自天南地北的集市,喷五彩鸡毛一般,而霍德尔显然也经历过了大风大浪,放狠话时丝毫不落下风。


“卫兵!”索尔喊,“卫兵!”


金甲军涌入扭住霍德尔,索尔立即将洛基双手反剪,问:“冷静点了吗?”


“放开我!”


“你冷静了吗?”


洛基深吸气,停止挣扎,咬牙道:“是的。”


“你呢?”


霍德尔:“……是的。”


索尔放开他,洛基推他一把,转身走到壁炉沙发前坐下。金甲军退出房间,霍德尔离了他们的支撑,顿时软绵绵地落向地板,双手捂住脸,静止不动了。洛基看着他,有些惊讶于一个人竟然可以缩得这么小,原本站直了是很高大的,现在却如同地毯上的一块污渍。他从冰桶里拿出酒瓶,试图拔出瓶塞,但瓶子湿漉漉地打滑。索尔过来,用披风裹住瓶子,开瓶给他倒了半杯。


“洛基。”他单膝跪地,郑重地说,“我以前莽撞地误会过你,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,所以对于霍德尔的指控,我们会召开一次或多次内部庭审。如果他无法提供确凿证据,那我会为你向国民正名,你的名誉不会受到任何损害。”


洛基心虚地移开了视线,可他很快恢复控制。“我知道了。”


“在那之前,我需要你告诉我——他的指控属实吗?


洛基歪头,微笑。“如果你真的相信我,就不会问这个问题。”


“你很难让人全心全意地相信你。”索尔说,微微仰视着他,“但是我的确全心全意地爱着你。如果这件事是你做的,如果你真的…策划了巴德尔的谋杀,我希望能告诉我,就现在。我们会正确地解决这件事,我保证,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。”


在这一刹那,洛基几乎就要放弃了。他几乎就要从心脏里捧出这长刺的秘密,哭着对索尔说:就是它在伤害我,这么多年来,这么多血。是我杀死了巴德尔,我害南雅殉情,我令他们的孩子成为孤儿。我是如此可怕的一个人,可我不是如此可怕的人,发生了什么?


我身上发生了什么?


他曾经是约顿的小王子,住在与世隔绝的高塔上,绮丽而寒冷。


多年来的头一次,他被脆弱击败,想垮塌下去,每一砖每一瓦都落进久等的、所爱之人的怀抱里。但那样的话,他们之间的不平等就坐实了,他不能要索尔的怜悯,不能要索尔的保护,因为索尔永远也不会需要他的怜悯和保护。他怎么能求情?他一低头,弱者的红烙铁就要印上他的后脖颈了,而索尔也有一个类似的印记,叫作“王”,横在他那非同凡响的脑门上。


强者与弱者的差距如此悬殊,如同神明爱上凡人、龙爱上蜻蜓,这让凡人、让蜻蜓怎么活?仿佛他们所能给出的爱也是卑微弱小的一样。


况且,若他坦白了,索尔会原谅他吗?索尔的爱还会不动摇吗?


洛基抬手拂过对方的下颌曲线,停在下巴尖。“如果这件事真是我做的,如果我真是那样的人——我会在你杳无音信的第三个月签署葬礼同意书,第四个月干净利索地杀死巴德尔和霍德尔,然后一刻都不耽误,和维达结婚。等到你神清气爽地从希尔顿堡返回时,会发现自己的侄子都快出生了。”


索尔额头的青筋弹动了一下。洛基一口喝干杯子,离开前掷下一句话:“把他扔出去,闪电宫不欢迎杀人犯。”


 


朝会十大臣、皇城内一等贵族和三名书记员参加了内部庭审,地点选在一间缺乏光照的侧厅,临时打扫的,空气里一股浮尘气味,面西的窗户投进一串平行的、狭长的橙红日影。


霍德尔说不出什么,虽然他情绪激昂,逻辑也顺畅,但形象太枯槁,引起了众贵族的不满。洛基将他们高雅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,今天他的袖扣引领时尚潮流,他的鞋跟是最标准的两英寸,他确保自己从发丝到指尖都赏心悦目,因为他知道这些贵族只会用黄金分割率和对称美法则评判对错。


所有人荒废了一整个下午,没得出任何结论。霍德尔说出几十个人名,都一个个出庭作证,大体分为两派,一派客观公正,另一派向洛基谄媚、或装作客观公正地向洛基谄媚。这种日子持续了一周,充斥着报告、证词和极致的无聊,洛基在席位上正襟危坐,心思已经飘向海那端的中庭。庭审期间索尔扣押了他的来往信件,“只是先保管在我这里,”他说,“我不会看,庭审结束后全部还给你。”


洛基忧心忡忡,在最后一封信里,穆斯贝尔的火焰军正节节败退。


霍德尔输了。洛基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,也没有得到解脱,他坐在栅栏似的红色夕阳里,想起了三翠峰的那只陷入沼泽的鹿。它的头被泥吞没,角还立在风中,像一座别具匠心的墓碑。


当晚,洛基去见了霍德尔,他被软禁在金宫。自从奥丁死后,这座宫殿一直闲置着,因为花园里种着珍贵花卉,所以洛基和索尔没有搬过来。


他戴着口罩穿过鸢尾花圃,在主厅见到了霍德尔。阿斯加德天气转暖,但这里的壁炉还升着火,霍德尔坐在火旁,像一片微微凸起的黑影。洛基挥退护卫,走过去坐在他对面。


“你不该回来的。”他告诉他。


霍德尔的眼睛几乎失去蓝色了。“我不在乎。”


洛基拉开面罩,打了几个喷嚏。


“花粉过敏?”霍德尔问。


“是的,鸢尾花开了。”


霍德尔笑了下,说:“你在婚礼上也犯了这个病。”


洛基不知该怎么回答,他看着霍德尔,觉得他似乎快要被风化了。


“我记得他们对你的容貌赞不绝口,”霍德尔继续说,仿佛凭空获得了某种回光返照的魔力,“我真想看看你的脸,我想知道什么样的美丽担得起如此盛誉。”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。“我还想看看丝维格,她总是告诉我她不漂亮,但我觉得她在骗我,她的声音一听就是漂亮女孩的声音,那种闪闪发亮的声音。她漂亮吗?”


洛基抑制住鼻腔的酸涩。“很漂亮,红头发,有雀斑,左数第三颗牙齿不太整齐。”


“这个我知道。”霍德尔泄露出一点羞怯的得意。


“……霍德尔,”洛基问,“她是怎么死的?”


寂静,木柴啪地一声响。


“溺水。”霍德尔说,声音是平静的,“我们住在山里,她要打猎,我们有钱,但她说总得有一门生计,镇上的人才不会怀疑。那天下了大雪,我在湖边找到了她,我们家附近有一座大湖,冬天有些猎人会在那里冰钓。我找到她,她告诉我她有个秘密,一直藏在心底,可实在太锋利了。她说…她说她全心全意地爱我,因此不能容忍自己对我隐瞒这件事。”


“她全告诉你了。”


“是的。”霍德尔的声音开始颤抖,“我和她大吵一架,然后我逃走了。我听见她在喊我,但我逃走了。”


他捂住脸。


“后来我回到家,发现她不在家里。”


洛基闭上眼睛。“我明白了。”


冰钓会在湖冰上遗留圆坑,一场雪后看不出区别。平常在湖面上走,一定会小心分辨,但丝维格当时在奔跑,她正在追赶霍德尔。


“从那之后,我就总是想起那个湖——那么冷。”霍德尔裹紧衣服,眼泪落在膝盖上。“你相信人有灵魂吗,洛基?我们死后会去哪里?”


“按照你们阿萨人的信仰,大概是英灵殿吧。”


霍德尔说:“但她不是阿萨人。我要去她会去的地方。”


他是个盲人,不会用眼神传达感情,所以声音像一杆旗,扎到土里,立住了。


“你是我唯一的朋友,洛基。”他说,小心翼翼地,仿佛嘴里正含着一个彩色肥皂泡,“你曾经把我当成过朋友吗?”


洛基用尽全力压制住流泪的响声,等了一会儿,才回答:“当然,你和丝维格,你们是我仅有的朋友。如果算上亲人的话,还有我的姐姐海拉。”


霍德尔点点头。“那你也挺可怜的。我原谅你了。”


洛基擦掉泪水,说:“再见,霍德尔。”


“再见了,洛基。”


 


次日,洛基听到霍德尔咬舌自尽的消息。卫兵发现他死在床上,至于是呛血而死、还是气管痉挛梗塞而死,不得而知,但床垫床褥床单和枕头的确是不能再用了。医生说,也有可能因吞舌而噎死,总之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。


洛基赶到金宫时,正看到他蒙着白布被抬出来,鸢尾花开得非常热烈,欢送一般。他到已熄灭的壁炉边坐着,直到傍晚,穿堂风扬起煤灰,并带来花香,令他生理性地泪流不止。


这时索尔出现了,他推开门时一束光劈开阴影。


洛基看着他走近,忽然幻想丝维格在漫天大雪中奔跑,她也许哭着,也许没有,她知道所爱的人就在前方,她已经勇敢地挖出心脏朽烂的部分、呈献给他看,现在他们的仇怨终于见了光,终于可以了断了。然后他们将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。


索尔在他面前站定,说:“洛基,中庭派来了使团,他们说你发动了对中庭的战争。”


然后她落下去,湖水那么冷。


 


 


TBC


 


百度里并没有搜到北欧神话中霍德尔的妻子,所以用了漫画设定:索尔维格Solveig。丝维格。


这篇文里还会有融合北欧神话剧情的部分,我预警一下,免得到时候头被打飞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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